我出生在湖北黄冈市新洲县一个名叫施程家湾的小村,十二户人家,三个姓氏:程姓最大,七户;其次罗姓,三户;王姓最小,两户。三姓大人和睦,小孩融洽。小村有小山,有池塘,有竹林,有麦地,有稻田,小村还有阳光,有温暖,有亲情,有宁静!小村,留给我美好的记忆!小村,也藏着我童年的秘密!
从《村之恋》、《亲之恋》、《书之恋》,到《棋之恋》、《教之恋》,本书每一章都以上面这段话开篇。换句话说,除了《儒之恋》这一章之外,本书其余五章全以上面这段话开篇。
作者对故乡、对亲人的眷恋,可见一斑。
“此夜笛中闻折柳,谁人不起故园情?”读到这些情真意切的文字,怎不叫人心生共鸣呢?
读到程婆婆为作者治疗跌打损伤,我就会想起那年摔破鼻子、血流不止时,用掐脚后跟的方法帮我止血的老爷爷。
我跟程婆婆亲近的原因,是她善于治疗跌打损伤。每次我在外面崴了脚,或者伤了胳膊,找到她,她都会用白酒涂抹,然后轻轻揉捏,再用热毛巾热敷,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一般这种轻度扭伤都不过夜,第二天就可以健步如飞或挥臂自如。程婆婆一边揉捏,一边告诉我,不能用力过猛,而且必须用高度白酒反复涂抹,活血祛瘀,热敷也颇有讲究,必须是从受伤到在她那里治疗有五小时以上,才能热敷,否则只是涂上白酒轻轻揉捏。这种治疗方法是否有根据,我也讲不清,我能讲清楚的是,每次我受伤了,她都能帮我治好,没有一次例外。
读到作者家的小猫沿着小腿、大腿爬到身上来,我就会想起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小猫:它也爱这样一口气爬上我的肩膀,把我抓得龇牙咧嘴的。
小时候的壮壮,瘦弱的身体,楚楚的神态,乌黑的双眼,葱人怜爱!渐渐长大,越来越调皮了。三个月大小的时候,尚不知轻重,常常用它的爪子,抓得我手臂都疼;偶尔,打球回来,穿着运动裤,开门的时候,豆豆是需要抱一抱的,妙妙是需要退一逗的,壮壮可不得了,直接往身上冲,往身上爬,它哪里知道那爪子抓的不是衣服,而是我的小腿和大腿,疼痛难耐,还得忍着,舍不得将它推下去,或者扔下去。
读到作者读谁的书就代入谁时,我也不禁会心一笑。我读书时也有这个癖好,读什么书就爱学谁说话、写作。读离骚就爱“三个字兮又三个字”,读王勃就爱骈四俪六,读荷马就爱“某某之子、神一般的某某某”,读鲁迅先生就爱“我大抵是如何如何”。
读《厄丁解牛》《秋水》,我是庄子;读《鸿门宴》,我是司马迁;读《洛神赋》,我是曹植;读《出师表》,我是诸葛亮;读《陈情表》,我是李密;读《归去来兮辞》,我是陶渊明;读《兰亭集序》,我是王羲之;读《谏太宗十思疏》,我是魏徽;读《滕王阁序》,我是王勃;读《师说》《马说》,我是韩愈;读《封建论》《捕蛇者说》,我是柳宗元;读《岳阳楼记》,我是范仲淹;读《醉翁亭记》《秋声赋》,我是欧阳修;读《前赤壁赋》《后赤壁赋》,我是苏轼;读《病梅馆记》,我是龚自珍;读《与妻书》,我是林觉民;读《少年中国说》,我是梁启超;读《为了忘却的记念》,我是鲁迅;读《故都的秋》,我是郁达夫;读《荷塘月色》,我是朱自清;读《清贫》,我是方志敏……
读到作者曾经的理想是当总理时,我更是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不是我觉得作者可笑,而是我初中时也曾立下同样的志向。多年以后遇上“同道中人”,难道不该仰天大笑一番吗?
我此时的理想不再是板车夫,很远大,在心中,不敢说。但被逼无奈,怯生生地说:“我的理想,就是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柳学祥先生和校长陈福英女士都不是很明白我的心思,像剥竹笋一样追问:“能否说具体一点?比如一种职业等。”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我的理想是当总理!”众人愕然,柳学祥先生愣了半晌说:“好,好,好!”几天以后,全校乃至整个仓埠地区,都知道毕铺中学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几天以后的周末,父亲因此骂了我一顿。但说实话,我心中不服,不觉得想当总理有什么错!
略感可惜的是,我既不爱好围棋——对其它棋也没什么热爱,也不从事教育工作。缺少共鸣的基础,对《棋之恋》和《教之恋》,我就只能做看热闹的门外汉了。因此,就不多置喙了。至于《儒之恋》,我与作者对儒家的看法大相径庭。此处不是辩论场,就按下不表吧。
尽管如此,作者在教育工作以及儒学的真才实学,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样说起来,颇有点“学而优则仕”的味道。
接下来,不中听的来了。
散文随笔,以抒发情感、传递情感为主。传递情感的方式,因时因事制宜。战前动员,当振臂高呼;灵前吊唁,当庄严肃穆。那么,“眷恋”这种情感,怎样表达比较好呢?
我个人比较倾向于“润物细无声”地步步推进、层层铺垫。也许会有热烈的、喷薄的情感爆发,也应该是在充分酝酿到不吐不快之后,而不应该是旱地拔葱那样的突然、突兀。
因此,对书中比比皆是的感叹号,以及随处可见的“情感升华”,我实在喜欢不来。
例如——
说是偷,其实是分享,大家往往会推荐去偷自家的青瓜、番薯、西红柿,大家都觉得自家的蔬果最丰硕、最可口,不偷自家的,没有面子。现在想来,依然忍俊不禁,童真如此可贵,如此可爱,但是不可逆!
这一段让我自然而然地想起鲁迅先生的《社戏》:
离平桥村还有一里模样,船行却慢了,摇船的都说很疲乏,因为太用力,而且许久没有东西吃。这回想出来的是桂生,说是罗汉豆正旺相,柴火又现成,我们可以偷一点来煮吃。大家都赞成,立刻近岸停了船;岸上的田里,乌油油的都是结实的罗汉豆。
“阿阿,阿发,这边是你家的,这边是老六一家的,我们偷那一边的呢?”双喜先跳下去了,在岸上说。
我们也都跳上岸。阿发一面跳,一面说道,“且慢,让我来看一看罢,”他于是往来的摸了一回,直起身来说道,“偷我们的罢,我们的大得多呢。”一声答应,大家便散开在阿发家的豆田里,各摘了一大捧,抛入船舱中。双喜以为再多偷,倘给阿发的娘知道是要哭骂的,于是各人便到六一公公的田里又各偷了一大捧。
鲁迅先生还没有抒情,少年们的可贵和可爱就已跃然纸上了。
又如——
极端疯狂的时候,村民们用各种记号,在自己的鸭、鹅等家禽上标记,然后统一放养在月牙形的池塘,以应付上级大集体的检查!检查结束了,鸭、鹅等,各回各家,各安所在,其乐融融!在那暴风骤雨为常态的岁月,小村却颇为宁静!记忆中的小村,仿佛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少游不幸,曾经有“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的孤独与惆怅,恩铭有幸而拥有心中的桃花源!
读这段时,我忍不住想:如果要朗读这一段,我该怎样读,才能既读出“其乐融融”、“颇为宁静”的意境,又读出它们身后“!”的重音和强调呢?
至于时不时的“情感升华”,我倒颇能理解作者法。如果我脑中有清晰的想法,如果我胸中有浓烈的情感,我也会像嘴里含了一块火炭一样,恨不得一口气全吐出来,哪还能耐住性子去“步步推进”、“层层铺垫”?如果是我来写,多半也会“我的床头有一盏台灯。每天晚上,灯光都会照进我的心田!”
理解和接受毕竟是两回事。我虽能理解,但还是不太喜欢。《出师表》、《陈情表》催人泪下、感人至深,可有一个感叹号吗?
另外,作者在书中流露出很浓烈的志得意满之情。虽然有些地方他说自己很谦虚,但是……
活学活用、知行合一,一年时间,我让操场长满草的高潮中学重新获得群众的认可,地段生全部回流!甚至当时阳逻最高领导都在思考,是否将孩子转到我所在的城乡接合部的高潮中学!
就是凭着这种疯读、痴读、狂读的精神,我练就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试想能坚持用普通话艺术熟读近两百篇文章,普通话有可能不标准、不流畅、不生动吗? 就是凭着这种疯读、痴读、狂读的精神,我练就了一手漂亮的好文章,近两百篇名作的反复朗读,要消化多少词语,要领会多少特殊的句式,要吃透多少修辞名句的艺术魅力,要吸收多少文章谋篇布局的框架结构,要沉淀多强的文感、语感、情感,作文有可能写不好吗?
以作者的履历,志得意满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样的情感写在书中,恐怕很难引起共鸣吧。如果说这不是在抒情,而是在传授经验,在逻辑和数据方面似乎又有些不足。想来想去,大概只能归入宣传典型的汇报文体吧!我虽不算年轻人,读下来也只有四个字好说:爹味说教。
不过,本书收录了作者为别人的书作的几篇序。因为是为他人作序,作者的自负收敛了很多。大概是这个原因,这几篇序比其它几篇更加吸引人。
最后,虽然这里不是辩论场,我还是忍不住提一提观点上的分歧。
在《生命的远行》一文中,作者提到:
茶余饭后,老师们往往聚在一起,谈哲学。其中对于“量变到质变”的哲学原理,我不知天高地厚地提出了批评意见,认为世间事物的变化方式不应该只有“量变到质变”一种模式,而应该还有“结构变化到质的变化”,并且把这一想法写信告诉了武汉大学哲学教授陶德麟先生。万万想不到,这种对于真理的争论,却成了我入党时候的“政治问题”,百口莫辩,因为“结构变化到质的变化”是一个当时尚未被官方承认的观点,人家以这句话给我扣上“政治问题”的帽子,我无法自证澄清。结果是,入党的积极分子二选一,落选的是我,成功的是一位当时58岁的长者。我忧虑的不是我入不入党的问题,而是教育是追求真理的地方,是阐述真理的地方,是传播真理的地方,如果讲真话都不行,那还是教育吗?自那以后,我在教师群体中忽然恢复少儿时代沉默寡言的性格,只有在课堂才能一任自然追求真善美!
这事儿吧……
首先,任何一个党,都必然也必须要保持党内思想一致性。否则,这个党不就变质了吗?那么,一个人跟一个党思想不一致,因而这个党将他拒之门外,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其次,从这段文字来看,人家也只是不让作者入党,并没有终止他的教育工作。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我党允许一个教育工作者讨论这个问题?那么,“教育是追求真理的地方,是阐述真理的地方,是传播真理的地方,如果讲真话都不行,那还是教育吗?”这个问题从何说起呢?
第三,作者真的课堂就可以“一任自然追求真善美”吗?如果是这样,在课堂可不可以传播宗教思想、传播LGBT思想呢?在人家的语境下,这才是真善美的真理;一如在作者的观点中,“结构变化到质的变化”也是真理一样呢!
最后,作者认为自己的这个观点就是真理吗?这大概是这一段中唯一可以正常讨论的一点。也正因其可以正常讨论,也是唯一可以在这里放下的点。
另外一点,我没有找到书中原文。纸质书不便检索,令我头大。大意其实就几个字:作者认为《论语》没有阶级性、政治性。如果书中没有相关论述,那多半是我记错了,我撤回并道歉。
如果作者只是一个教育工作者,只是一个儒家,这么说还情有可原。然而,作者还是一名共产党员,甚至曾经出任党委书记!共产党员而不讲阶级性、不讲政治性,只扬不弃地鼓吹论语、鼓吹儒学?“吾未见其可也”!
再结合作者在书中讲述的种种“怪力乱神”……当年不让他入党的那位同志真是目光如炬!
说到这儿,我好像更加理解本书为什么这么多感叹号了……这种痴迷乃至狂热的鼓噪劲儿,很符合我对“国学热”中某些人的认知。
总之,本书流露出了作者浓浓的真情实意,也体现了一定的真才实学。只是有些真情实意一流露,就显得……纵有真才实学也实在不咋地了。
再结合豆瓣上的评语(这条评语已经被删掉了):有一定的价值,有一定的意义。这个“有一定的”,真是妙语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