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屠城小记

《耶律楚材列传》中记载：“國制：凡攻城，城中一發矢石，即爲拒命，既克，必屠之”。也就是说，蒙古人攻城的时候，哪怕守军只射出一支箭、只扔下一块石头，都会被认定为“抵抗”。只要守军抵抗了，蒙古人破城之日，就是百姓被屠城之时。

可是，哪有人挨打不还手的呢？因而，蒙古大军铁蹄所至，屠刀总能饱饮鲜血。而蒙古帝国的战争与屠戮，尤以两次西征和统一中原为甚。这里粗略记录了一些成吉思汗西征和蒙古统一中原时，《新元史》中有关屠城的记载。

PS：都是不完全统计，仅供参考。

成吉思汗西征

成吉思汗的西征历时约六年，从1219年延续至1225年。在这六年里，蒙古大军的铁蹄从北部的咸海和里海，到南部的印度和波斯湾，再到东部的帕米尔高原，以及西部的阿塞拜疆和库尔德山区，几乎踏过了大半个亚洲。

整体来说，在这次西征中，蒙古帝国的军队取得了重大胜利，成功吞并了花剌子模。然而，这场战争也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据统计，蒙古方面战殁约10000人，而花剌子模方面则损失了约150000人。

白訥克特城

阿剌黑三將至白訥克特，攻三日，降其城。分康里兵與民於兩處，盡殺康里兵，取工匠隨軍，驅民間壯丁以往忽氈。

译文

公元1218年，阿剌黑等三人带兵攻打白讷克特城，进攻了三天，迫使守军投降。阿剌黑等把康里士兵和普通百姓分开，杀光了康里士兵，把百姓中的工匠编入军队，其他百姓则驱赶到忽氈。

杂谈

杀光军队而留下百姓，勉强不算屠城吧。

忽氈，又译为忽禅、忽缠、忽章，即今塔吉克斯坦列宁的胡占德（又译苦盏）。在历史上，这座城市曾是察合台汗国的属地。据历史记载，忽氈城位于锡尔河的正中央，因两边都是水，使得这座城市易守难攻，但也因此孤立无援。1220年，蒙古军队攻占了这座城市。

賽而奴克城、努尔城

太祖大軍先至賽而奴克城，遣丹尼世們諭降之，簽壯者爲兵。循沙漠僻路，至努爾城，前鋒將岱爾巴圖招城人出降，城中無備禦，即納款。太祖令速不台收撫，令如向日賦額，輸金錢千五百底那。

译文

公元1218年，太祖（成吉思汗）率领大军先抵达赛尔努克城，派丹尼世们劝降了守军，签发居民中强壮的人为士兵。然后，太祖带兵沿着沙漠里的小路，抵达努尔城。前锋将领岱而巴图让城里居民出来投降。城里没有守备力量，于是就投降了。太祖命令速不台收拢并安抚百姓，命令努尔城按从前的赋税额度，缴纳金钱一千五百底那。

杂谈

赛尔努克、努尔两座城池没有抵抗，倒也确实没有杀戮。

这里的“努尔”，也许是指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它曾经的名字是“努尔苏丹”。在哈萨克语中，Nur有“光明”之意。

布哈而城

十五年春，師抵布哈爾，晝夜攻城。城中兵二萬，突圍遁，追及於阿母河，殲之，民出降。……時猶有康里兵據内堡，驅民填濠以進。十二日，堡破，取其民爲奴。

译文

公元1219年春季，蒙古大军抵达布哈而，夜以继日地展开攻城。城里有两万名士兵，突围逃跑。蒙古军队在阿母河追上并全歼了这支军队。城里百姓开城投降。……当时，还有一些康里士兵占据内城堡垒继续抵抗。蒙古大军驱使百姓填平壕沟，以便进攻内城堡垒。十二日，蒙古军队攻破内城堡垒，把百姓抓来当奴隶。

杂谈

布哈而这座城市抵抗了，但并未遭遇屠城的命运。

古代的布哈而城是现代乌兹别克斯坦的布哈拉城。这座城市有着2500多年的历史，位于泽拉夫尚河三角洲畔，沙赫库德运河穿城而过。布哈拉城曾经是中亚伊斯兰文明的重镇，在9至10世纪时为萨曼王朝首都，1220年被成吉思汗所侵占，1370年被突厥人帖木尔征服。

布哈拉城以其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遗产而闻名于世。城内拥有各个王朝修建的宫殿、清真寺等，被称为“博物馆城”。其中著名的纪念物有伊斯梅尔·萨马尼的著名墓碑、公元10世纪穆斯林的建筑杰作以及17世纪的一批建筑。此外，布哈拉城也是一座被称为“丝绸之路活化石”的历史文化名城。

阿母河，又名阿姆河，是中亚地区的一条内陆河流，发源于帕米尔高原南部，流经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乌兹别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四个国家。其上游瓦罕河与帕米尔河汇流后被称为喷赤河，再与瓦赫什河汇合后才形成阿姆河。阿姆河流经卡拉库姆沙漠和克孜勒库姆沙漠，最终注入咸海。阿姆河全长2620千米，是中亚水量最大、流程最长的一条河流。

撒马尔罕城

太祖見（撒马尔罕）不易攻，先合圍以困之。朮赤等三路兵亦皆傅城下……内外城兩重，五日悉下。以康里兵三萬别居一處，令薙髮結辮，示將入軍籍，夜乃盡殺之。取工匠分於各營，民丁三萬任役作，餘民五萬，令出金錢二十萬復其故居。

译文

公元1220年，太祖（成吉思汗）见撒马尔罕不易攻破，就先把它围困起来。术赤等另外三路大军也来到了城下……撒马尔罕有内外两重城池，五天内全被攻破。蒙古人把康里士兵（总共三万）安排在别的地方，命令他们剃头发、扎辫子，表示将把他们编入军队，到夜里却把他们全杀了。蒙古人又从百姓中挑出工匠，分别安排到各个军营中；抓了三万百姓充任杂役；剩下的五万百姓，让他们出了二十万金钱，把他们放回故里了。

杂谈

在撒马尔罕，蒙古人几乎杀光了军队，收编工匠，接受百姓赎金。看起来没有屠杀百姓。但是，对于撒马尔罕这样一座大城市来说，只有五万百姓回到故居，这个数字太不正常了。

古代的撒马尔罕城是现代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被誉为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有着2500多年的灿烂历史。这座城市位于泽拉夫尚河谷地，处在波斯、印度和中国这三大文明交汇的位置，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枢纽城市。不仅如此，撒马尔罕还是古代帖木尔帝国的首都，连接了东方的中国和西域，以及西方的波斯帝国。

馬三德蘭伊拉耳堡

土而堪入馬三德蘭伊拉耳堡，哲、速二將追西域主經其堡，知土而堪在内，留軍絶其汲道，踰月不雨，堡民渴欲死，乃出降，當夕即雨。以王母、妻送太祖軍中，殺其幼孫。

译文

公元1220年，土而堪逃进了马三德兰伊拉耳堡。哲别、速不台追赶西域国王阿拉哀丁时经过这里，知道他的母亲土而堪在城堡内，于是留下一部分军队封锁了城堡取水的道路。过了一个月没下雨，城堡里百姓渴的要死，于是出城投降。投降当晚就下雨了。哲别、速不台把阿拉哀丁的母亲、妻子送到太祖的部队里，而杀死了阿拉哀丁的孙子。

杂谈

到这里，蒙古大军真正的屠城其实并不多。大多数时候还只是杀光守军、留下百姓。

忒耳迷城

秋，命朮赤、察合台、窩闊台攻烏爾鞬赤，自將大軍至忒耳迷，呼城人開門納降，不應。攻十日，破之，大殺掠。一老婦有大珠，不肯獻，而吞於口，剖其腹取之，於是死者多遭剖腹。

译文

1219年秋天，太祖成吉思汗命令术赤、察合台、窝阔台进攻乌尔鞬赤（阿富汗境内），而自己率领大军抵达忒耳咪（乌兹别克斯坦境内），要求城内百姓开门投降。城内百姓没有回应。1220年，成吉思汗进攻十天后，攻破城池，大肆杀掠。一名老太太有一颗大珍珠，不肯进献给蒙古人，而把它吞进了肚子里。蒙古人剖开老太太的肚子，取出了这颗珍珠。因为这件事，这次屠城的死者大多被剖开了肚子。

杂谈

屠城开始了。

忒耳迷，古称「怛满」或「呾蜜国」，是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泰尔梅兹。这座城市位于泽拉夫尚河沿岸，具有相当高的战略地位，历史上曾是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交通枢纽，还是一个著名的佛教中心。1220年，成吉思汗攻克了忒耳迷城，并在此进行了大规模的屠杀和破坏。这些事件对忒耳迷的历史和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諾司雷脱柯寨

遂由塔里堪山中，攻諾司雷脱柯寨，守兵潰遁，屠而隳之。

译文

1220年，大军经由塔里堪山里，进攻諾司雷脱柯寨。守军溃败逃跑，蒙古大军屠杀了这座要塞，并摧毁了它。

杂谈

诺司雷脱柯寨，位于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境内，是帖木儿帝国时期的一处军事要塞。历史记载显示，该寨在14世纪时被帖木儿军队攻陷并遭到破坏。据称，当时的守军在面对强大的攻击后选择溃逃，而帖木儿军队则对寨地进行屠毁。这一事件反映了当时战争的残酷性，也展示了历史的变迁与城市的兴衰。

烏爾鞬赤

十六年夏，朮赤、察合台、窩闊台攻烏爾鞬赤……朮赤下令軍中禁焚掠，言：「我父將以此地封我。」遣使招降。……城破後，巷戰七晝夜，民始降。既而悉戮之，惟工匠、婦女、幼穉得免。

译文

1220年夏天，术赤、察合台、窝阔台进攻乌尔鞬赤……术赤说“我父亲将会把这个地方分封给我”，因此命令军队不许防火、抢劫，并派出使者招降。……城破之后，百姓们还坚持了七昼夜的巷战才投降。投降后，蒙古人展开了大屠杀，只有工匠、妇女、幼儿幸免于难。

杂谈

这次是标准的屠城。

乌尔鞬赤，位于今天的阿富汗境内，是古代西域的一个重要城市。据历史记载，乌尔鞬赤在13世纪时遭到了成吉思汗和他的儿子们的攻打，并在城破后遭受了大屠杀。此后，乌尔鞬赤成为了成吉思汗分封给他的儿子术赤的领地的一部分。尽管经历了战争和动荡，乌尔鞬赤仍然是中亚地区的重要历史和文化中心。

訥薩城

拖雷一軍，以脱忽察兒爲前鋒，渡阿母河至訥薩，攻半月，克之，恣行屠戮。

译文

（估计）1219年，托雷所率领的军队，以脱忽察儿为前锋，读过阿姆河来到讷萨，花了半个月时间攻克城池。城破之后，托雷大军肆意杀戮百姓。

杂谈

恣行屠戮，和屠城的区别，也许只在于一个比较无组织无纪律地恣意妄为，另一个则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屠杀。

安狄枯城、马鲁城

十六年春正月，拖雷下安狄枯城，遂討馬魯，先逐城外突厥人，奮力攻城。木直而倭兒知不支，乃乞降。大軍入城，併其親族殺之，城民惟工匠、婦女、童穉得免。

译文

1220年春正月，托雷攻克安狄枯城，于是进攻马鲁。他先带兵赶走了城外的突厥人，然后奋力进攻城池。守将木直而倭儿知道打不过，乞求投降。然而，大军进城后，拖雷并没有放过他们，他杀死了木直而倭儿和他的亲族。而其他的城民——工匠、妇女和儿童得以幸免于难。

杂谈

这里没有记录木直而倭儿有没有“一发矢石”。但托雷还是屠城了。

安狄枯城，位于今天的伊朗东北部呼罗珊省内沙布尔附近，是历史上的一座著名城市。

你沙不兒城

西討你沙不兒城，……城破，脱忽察兒之婦率萬人入城，遇人畜悉殺，以報夫仇。拖雷聞人伏積尸中，令悉斷其首，分男女髑髏，堆二阜，惟工匠四百人未死。

译文

1221年，托雷帅军向西讨伐你沙不尔城，……城破之后，托雷部将脱忽察儿的妻子为了给丈夫报仇，率领一万士兵进城，把遇到的人和牲畜全都杀了。托雷听说有人趴在尸体堆中以图躲过一死，就命令把“尸体”全部斩首，并按男女把尸体分别堆成两怼。全城只有四百名工匠活了下来。

杂谈

部将报仇屠城，还补刀了……

你沙不儿城，又译作尼沙普尔或内沙布尔，是伊朗东北部呼罗珊地区的一座古城，位于礼萨呼罗珊省，距离首都德黑兰670公里，海拔高度1,250米。这座城市的主要经济活动包括农业、畜牧业和皮革业。历史上的你沙不儿城曾经发生过多次重大战役。例如，1221年，拖雷领兵攻克了你沙不儿城，并接着讨伐马鲁城等地。在攻陷这座城市后，拖雷的军队进入了城内，与守城的突厥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然而，蒙古军离开后，这座城市又举起反抗蒙古的旗帜，袭击蒙古的小股部队。

苦亦斯單城、海拉脱城

自苦亦斯單至海拉脱，力攻八日，兩軍死傷甚衆，守將亦戰殁，民乃請降。惟誅守兵萬二千人。

译文

1221年，托雷率军从苦亦斯單城至海拉脱城，奋力进攻了八天，双方都伤亡惨重。守城将领战死，百姓请求投降。托雷接受了投降，只杀了守城军队一万两千人。

杂谈

这次有点意外。没有屠城，而且是“惟诛守兵万二千人”。似乎按某种规律，应该屠城；但是这次例外，“只”杀了守军。

八米俺

太祖攻八米俺，皇孫謨阿圖堪死之，太祖怒，屠其城。

译文

1221年，太祖成吉思汗进攻八米俺，他的孙子谟阿图堪战死。成吉思汗发怒了，破城之后屠城了。

杂谈

这也是报仇屠城。蒙古人对于“报仇”似乎有很重的执念，在易强的《蒙古帝国》一书中有详细论述。

八米俺，位于今阿富汗喀布尔西北的巴米扬地区。在历史上，元代察合台汗国时期，此地曾是察合台汗国的属地。

巴鲁安城、海拉脱城

巴魯安之敗，海拉脱城亦叛，命按只吉歹往攻之，六月城始下，屠之。師旋，恐有遺孽，復遣兵突往，再殺二千人，惟十六人以鄉居得免。

译文

蒙古人在巴鲁安战败后，海拉脱城也反叛了。太祖成吉思汗命令按只吉歹前去进攻。按只吉歹进攻了六个月才攻克，屠城了。大军返回时，担心还有遗漏，再次派兵突然来到此地，再杀了两千人。只有十六个人因为住在乡下幸免于难。

杂谈

下而复叛之城，屠了。还屠了两次。

巴鲁安，也被称为八鲁弯，是元代察合台汗国的一个属地，位于今日的阿富汗喀布尔北帕尔万地区。

海拉脱，即现代阿富汗的巴尔赫。这座城市位于阿富汗中部的巴尔赫盆地中心，是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历史上，巴尔赫曾是佛教艺术发展和传播的重要中心，保留了许多珍贵的文化遗产和历史遗迹。

可斯費音城

破可斯費音，以民堅守，多傷士卒，殺四萬人。

译文

攻破可斯費音后，因为百姓坚守城池导致蒙古士兵伤亡较重，杀了城内四万人。

杂谈

杀了四万人，算不算屠城呢。

古代的可斯費音城在现代是伊拉克的库尔奈省首府库尔奈。这座城市历史悠久，曾是古代阿拉伯帝国、萨珊王朝等的重要城市。至今，它仍保留着丰富的历史文化遗产和壮丽的建筑结构。

梅拉喀城

南還，再經台白利司，進攻梅拉喀，數日城破，大殺掠。

译文

哲别、速不台等人向南边返回，再次经过台白利司，进攻梅拉喀。几天后攻破城池，蒙古军队大肆杀掠。

杂谈

大杀掠，应该算是无组织的屠城。

哈馬丹城

退至哈馬丹，徵民貢獻。民以去年已輸納，不堪需索，遂殺留守官以叛。大軍攻城兩日，守將遁，民無固志，城破，縱兵大掠。

译文

哲别、速不台大军退到哈马丹，向百姓征收贡品、赋税。百姓因为去年已经缴纳过贡品了，不堪重负，于是杀死蒙古留守官员，反叛蒙古。哲别、速不台大军攻打两天后，守城将领逃跑了，百姓们失去了继续坚守的战斗意志，因而城池被攻破了。蒙古大军放任自己的士兵，大肆抢掠。

杂谈

降而复叛，参考前面那个，“大掠”基本等于屠城了吧。

哈马丹，又被称为埃克巴坦纳，是伊朗哈马丹省的省会，位于中亚地区。这座城市在古典波斯历史中具有重要地位，古称埃克巴塔纳，它还是米底王国的首都和阿契美尼德王朝的众多都城之一。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关键站点就位于这里，使其成为文明交汇的重要地方。哈马丹与两河流域文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被公认为伊朗乃至人类史上最古老的城市之一。

阿而俺之貝列堪城

遣使招下阿而俺之貝列堪城，使人被害，破其城而屠之。

译文

哲别、速不台派遣使节，想要招降阿而俺之貝列堪。然而使节被杀，蒙古大军便攻破城池，无情地屠城了。

杂谈

蒙古人对杀使节这事儿很不能忍啊。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因为使节代表和平——和平有没有条件另说，至少使节代表的是和平的意愿。这样，斩杀使节就意味着彻底切断了和平之路，决意战斗到底了。既然这样，那就“你要战，那就战”吧。

古代的阿而俺之贝列堪城在现代是阿富汗的首都喀布尔。这座城市位于阿富汗中部的喀布尔河谷，是阿富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然而，值得注意的是，该城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古代，曾经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之一。

小结

从这些记录中可以看出，成吉思汗在西征初期，其实并不热衷于屠城。即使遇到抵抗，也只是杀光守军，较少屠戮百姓。甚至术赤还以“我父將以此地封我”为由，禁止部下烧杀掳掠。

随着战火蔓延，蒙古大军的屠刀挥舞地越来越频繁。从1229年秋天开始，我找到了十三次屠城的记录。个别城市甚至被屠戮了两次。

除了战争威慑、后防压力、粮草补给等考虑外，蒙古大军是否屠城似乎主要取决于心情。如果心怀仇恨，那就必屠无疑。如果心情不好，即使敌人早早投降，也会被屠灭亲族和百姓。而如果心情好，即使是托雷这样的屠夫，也可以“惟诛守兵二万人”，而放过城内百姓。

蒙古统一中国

蒙古统一中国，包括蒙古灭金、蒙元灭宋两场大战。

三峰山

四年，從諸將敗金兵於三峰山。時降人日衆，諸將以糧不繼，欲盡殺之。（梁）瑛曰：「殺降不祥。」凡隸麾下者，皆得免死。

译文

1232年，梁瑛跟随蒙古大军在三峰山大败金国军队。当时投降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将领们考虑到粮食不够了，想把投降的人都杀掉。梁瑛说：“杀降不祥”。凡是归属他的俘虏，都免于一死。

杂谈

三峰山之战是蒙古灭金的决定性战役。三峰山，位于河南省禹州市。

资州

又從塔海圍資州，踰月始下。塔海欲坑其衆，（梁）瑛曰：「今始得一城，而坑之，他城未易下也。」事獲已。

译文

梁瑛又跟随塔海围攻资州，攻打了一个多月才攻克。塔海想要把城内百姓全部活埋，梁瑛说：“如今刚刚得到一座城市，就把百姓全部活埋，其它城市就不容易攻克了。”（活埋百姓）这件事就算了。

杂谈

资州，现在是四川省内江市资中县，古称资州，地处四川盆地中部。它南与内江相邻，北与成都、德阳接壤，东与重庆、遂宁毗邻。资州历史悠久，有众多名胜古迹。

泾州

涇州叛，殺守將郭元恕，按竺邇往定之。衆議屠城，按竺邇但誅首惡。

译文

泾州叛变（蒙古），杀死守将郭元恕。按竺而带兵前往，平定了叛乱。众将商议想要屠城，按竺而只杀了主犯。

杂谈

按竺而曾随成吉思汗西征。他对屠城绝对不会陌生。但到了中原，他却“但诛首恶”，其余不问。这算是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吗？

泾州，今甘肃省平凉市泾川县。

原州

師還原州，降民棄老幼夜亡走，衆曰：「此必反，宜誅之，以儆其餘。」按竺邇曰：「此輩懼吾驅之北徙耳。」遣人諭之曰：「汝等若走，以軍法從事，父母妻子並誅矣。汝歸，保無他。明年草青時，其具牛酒迎我。」民皆復業。

译文

军队回到原州，投降的百姓丢下老人小孩，连夜逃亡。众人都说：“这些人一定会造反，应该全部杀掉，以儆效尤。”按竺而说：“这些人只是害怕被我驱赶着向北迁徙罢了。”他派人告诉逃亡百姓说：“你们如果逃走，就会按军法处置，父母妻儿全都会被杀。你们只要回来，我保证不追究。只要明年春天，你们带上牛肉、酒肴来迎接我军就可以。”于是百姓都回来了。

杂谈

还是这个安竺而，还是拒绝屠杀。我都有点怀疑他的名字是不是“Angel”了……

原州，今宁夏固原市。

河北降民

未幾，饟不繼，將屠其老弱及不習工藝者，（田）子成復進言：「兵爲拯民焚溺，臨陣降者尚不可殺，已爲民而殺之，可乎？散於河北，使自食其力，足以結人心。」又從之，活二千餘家，號種田户。

译文

没多久，粮草难以为继，蒙古将领打算屠杀百姓中的老弱病残以及不会手工艺的人。田子成又进谏说：“军队打仗是为了把百姓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两军阵前投降的人尚且不能杀死，杀掉已经成为我方百姓的人，这怎么可以？不如把他们遣散到河北地区，让他们自食其力，还可以笼络人心。”将领又听从了他的话，由此存活下来两千多户人家。这些人被称为“种田户”。

潭州

十二年，城陷，諸將議屠其民，和尚曰：「拒命者宋將耳，民何罪？且列城未附者尚多，若降而殺之，是堅其效死之心也。」參知政事崔斌曰：「郎中言是。」阿里海涯從之，由是湖南郡縣望風納款。

译文

1240年，城池陷落，将领们商议要屠杀百姓。和尚（这是个人名）说：“拒不服从命令的只是南宋将领而已，百姓有什么罪过呢？而且没有归附的城池还有很多。如果百姓投降后却被杀了，会让没有归附的城池百姓坚定拼死抵抗的意志。”参知政事崔斌说：“郎中（和尚担任的官职）说得对。”阿里海涯听从了和尚的意见。从此湖南境内的郡县都望风而降。

潭州（二）

諸將欲屠之，阿里海涯曰：「潭州户口數百萬，屠之非上諭伯顔以曹彬不殺意，其屈法貸之。」復發倉廪食飢者。

译文

诸位将领想要屠城。阿里海涯说：“皇上以‘曹彬不爱杀人，以此平定江南’的话嘱咐平宋主帅伯颜。潭州有几百万户人家，全杀了不符合皇上嘱咐伯颜的深意。还是放过这些百姓吧。”后来还打开粮仓，让饥民得以充饥。

潭州（三）

（崔）斌曰：「潭人膽破矣。若斂兵不進，許其來降，則土地人民皆我有，自湖以南，連城數十，可傳檄而定。若縱兵急攻，彼無噍類，得空城何益？」阿里海涯從之，遣人開示禍福，城人出降。諸將怒其久抗，咸欲屠之。斌喻以興師本意，諸將曰：「百姓當如公説，兵必誅之。」斌曰：「彼各爲其主耳，宜旌之，以勸未附者。」諸將乃止。潭人德之，爲立生祠。

译文

崔斌说：“潭州人已经胆战心惊了。如果我们收兵不进攻，允许他们来投降，那么土地和人民就都是我们的了。湖南地区有数十座城池，可以传檄而定。如果纵兵急攻，把他们全部杀光，我们得到空城又有什么好处呢？”阿里海涯听从了他的意见，派人去开示祸福，城中人出降。诸将对他们长期抵抗感到愤怒，都想屠杀他们。崔斌用兴师的本意来劝导他们，诸将说：“对待百姓应该像你说的那样，但对待士兵必须杀光他们。”崔斌说：“他们各自为自己的主人效力罢了，应该表彰他们，以鼓励那些还没有归附的人。”诸将才停止行动。潭州人感激他，为他建立了生祠。

杂谈

潭州的这三则史料，记录的是同一件事。三则史料的主人公不同，可以看出：虽然“诸将”想要屠城，但是反对屠城的不在少数。

值得一提的是，元军统帅阿里海涯本是西域人，却不仅听得进汉人僚佐的意见，更能深切体会“曹彬不杀”的涵义。中原汉文化对蒙古高层的影响可见一斑。

潭州，即今长沙。

大理

世祖征大理國，其相高祥拒命，殺信使，遁去。世祖怒，將屠城。文謙與秉忠、姚樞諫曰：「殺使拒命者，高祥爾，非民之罪，請宥之。」大理之民賴以全活。

译文

元世祖征讨大理国，大理宰相高祥拒绝投降，还杀了元世祖的使臣，然后逃跑了。元世祖发怒，打算屠城。文谦和秉忠、姚枢进谏说：“杀害使臣、拒绝投降的，只是高祥一个人罢了。这不是百姓们犯的罪过，请放过城内百姓。”大理的百姓因此活了下来。

杂谈

大理并非中原之地。但中原汉人们并没有因为“非我族类”就对大屠杀听之任之。

许州

大兵屠許州，惟工匠得免，有田姓者，琮故吏也，自稱能爲弓，且詐以雄飛及李氏爲家人，由是獲全，遂徙朔方，雄飛甫十歲。

译文

元军在许州屠城，只有工匠幸免。其中有一个姓田的人，是张琮过去的下属，自称能制作弓，还谎称张雄飞和李氏（张琮的妾）是自己的家人。张雄飞、李氏因此得以保全，于是跟着田某和蒙古兵迁徙到北方。当时张雄飞才十岁。

杂谈

这次没拦住啊。元军屠城仍是老规矩：留下工匠及其家人，其它杀光。

许州，即今河南省许昌市。

樊城

九年，破樊城外城，會有西域人獻新炮。十年正月，以西域炮攻樊城，拔而屠之。

译文

至元九年（1272年），蒙古大军攻破樊城的外城。此时正好有西域人进献新式大炮。至元十年正月，用这种西域炮进攻樊城，攻克并屠城。

这次也没拦住。

樊城，在今天湖北省襄阳市。

华亭

行省以（华亭）新附，恐有反側，委萬户忽都忽等體察，欲屠城。（沙）全言：「鹽卒多非土人，若屠之，枉死者衆。」以全家保其不叛，遂止。

译文

行省认为华亭这个地方最近刚刚归附，担心有人反叛，委派万户忽都忽等人去视察。忽都忽等人想屠城。沙全说：“盐场走卒大多不是本地人，如果都屠杀了，含冤而死的人就太多了。”他以全家性命担保华亭人不会反叛，于是忽都忽等人就此作罢。

杂谈

华亭有好几个。文中提到了“盐卒”，可知此地有盐场，应为今上海。亦即西晋陆机“华亭鹤唳”典故中的华亭。

大名

太宗三年，大名守將蘇椿叛，大將阿朮魯怒，欲屠城，（梁）千輸金帛於阿朮魯請命，卒獲免。

译文

元太宗三年，大名城守将苏椿叛变。蒙古大将阿术鲁发怒，想要屠城。梁千给阿术鲁送了很多金银财宝，请他不要下令屠城。城内百姓最终因此幸免。

杂谈

大名，在今河北省邯郸市。

济南

中統三年，李璮叛，禎攝本軍元帥討之。璮善戰，多殺將士，及璮誅，諸將議屠降衆。禎密白宗王哈必赤曰：「璮逆黨俱江淮逋寇，非土著，宜分别脅從，以安新土。」哈必赤然之。

译文

中统三年，李璮叛变，梁祯代理本军元帅讨伐李璮。李璮善于战斗，杀了很多元军将士。等李璮伏诛，将领们商议要把投降的人全部杀掉。梁祯机密地对宗王哈比赤说：“追随李璮造反的人都是江淮一带有经验的贼寇，不是（济南）本地人，应该区分出其中的主犯、从犯，（分别处置，）好让新攻克的城市安定下来。”哈比赤认为他说得对。

杂谈

这一段里没写济南。李璮叛变发生在济南，可知。

安溪

安溪賊連十五寨爲亂，顯諭下之。行省議，但誅首惡，既又欲屠之，分其子女。（孙）顯拔劍止之曰：「前議云何？敢言殺掠者，論如律。」磔首惡一人，而事定。

译文

安溪贼寇串联十五座军寨造反，孙显劝他们投降了。行省官员先商议只杀死带头作恶的人，后来又想全部杀掉，把他们的子女瓜分为奴。孙显拔出剑来制止他们说：“之前商量好的，是怎么说的？敢再提杀人抢掠的，依法处置。”最后杀了一个主犯，造反的事情就平定了。

杂谈

这不仅是大屠杀，而且是见钱眼开背弃前定杀人越货啊。

安溪，在今福建省泉州市。

兴化

移攻興化，其守將陳瓚既降復叛，唆都怒，議屠城。（孙）澤曰：「首惡者瓚耳，餘皆脇從，不宜妄殺。」唆都從之，戮瓚於市，一城獲免。

译文

大军转而进攻兴化，兴化守将陈瓒先投降然后又叛变。蒙古军队主帅唆都大怒，与众将商议要屠城。孙泽说：“主犯只是陈瓒一个人而已，其他人都是从犯，不应该随便杀人。”唆都听从了他的话，只杀了陈瓒，而放过了全城百姓。

杂谈

兴化，在今江苏省泰州市。

杭海

杭海叛衆請降，咸謂親犯王師，宜誅之。秃堅不花曰：「杭海本吾人，或誘之以叛，豈其本心哉？且兵法，殺降不祥。宜赦之。」帝曰：「秃堅不花議是。」

译文

杭海叛变的人请求投降，大家都认为这些人亲身冒犯王者之师，应该全部杀掉。秃坚不花说：“杭海人本来都是自己人，受人诱使才叛变的。叛变难道是他们本来的想法吗？何况兵法上说，杀掉投降者是一件不详的事情。应该赦免他们。”皇帝说：“秃坚不花的意见是对的。”

杂谈

杭海，或作“瀚海”。具体指代多有变迁。考虑到“杭海本吾人”，这里采“瀚海为杭爱山（燕然山）的音译”之说，定其地方为今蒙古国境内前、后杭爱省一带。

隆兴

隆興帥府誣富民與賊通，已戮百餘家，（李）恒察其枉，盡釋之。

译文

隆兴帅府诬陷某个富家百姓和贼寇有往来，为此已经杀了一百多家人了。李恒发现这些人都是被冤枉的， 把他们全都释放了。

杂谈

隆兴，即今江西省南昌市。

永年

大兵破永年，將屠城，（王）禧復罄家貲以獻，遂獲免。

译文

蒙古大军攻破永年时，准备屠杀整个城市。王禧又倾尽家财来献上，于是城内百姓得以幸免。

花钱买命。

永年，也在河北省邯郸市。加上前述大名的记录，邯郸躲过了至少两次屠杀。

小结

从元太宗四年元灭金的三峰山之战，到至元十三年元灭宋的战争，我摘录了约二十条与元军屠城有关的记录。其它记录与之大同小异。既然只是摘录，就不做细致的统计。

从这些摘录中，我们不难发现：相比成吉思汗西征时，蒙古人在统一中原时期，对待屠城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诚然，蒙古人同样动了很多次屠城的念头，很多人同样没能逃过被屠杀的命运。不同的是，在中原，有很多人为百姓们挺身而出。他们或进言劝谏、或出钱赎人，甚至以自己全家性命为担保，极力拦阻蒙古人的屠刀。有了他们的努力，才使得千千万万无辜百姓在屠刀下死里逃生。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不止是汉人，部分蒙古将帅也会主动站出来制止屠城。这些蒙古将帅“止杀”的理由，是“杀降不祥”、“曹彬以不杀人得江南”这样的汉文化理念、榜样。个中情由，引人深思。

活下去

从蒙古人“屠城”、“屠之”、“大杀掠”中走出来，不禁令人感慨：活着可真难啊。

再怎么难，人也想活下去。如果面对蒙古大军兵临城下，要怎样活下去呢？

西域百姓们给了一个参考答案：当工匠。中原许州张雄飞的经历又补充了一点：当工匠的家人。总之，在蒙古大军做出“屠城”决策时，你得成为他们的决策下“可以不杀”的那批人。

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人满意。这只是匍匐在他人制定的规则下勉力求生罢了。

中原汉人给了另一个参考答案：参与决策，影响决策。潜在的文化、用眼前的钱财、用长远的利益……无论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拿到“释经权”、话语权，从而影响决策权、争得生存权。

无论释经权、话语权，还是决策权、生存权，一旦操于他人之手，就是倒持太阿，授人以柄。即使能施加影响，也绝对不如独立自主来得好。而要独立自主，首要就是能打胜仗、敢打胜仗……只有国强，才有民富，百姓才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越来越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