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过去已经十一……十二年了吧。小狐狸在心里默默地算着。


嫁过来的日子里,她经常梦见小时候和狗尾巴一起玩儿的日子。在梦里,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小女孩的模样。每天准时趴在窗台上,亮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小院子那片不大的天空。小狐狸一从屋檐上跳下来,她就欢呼着跳跃着跑上前来,一边“狗尾巴狗尾巴”的笑,一边抱着小狐狸转圈儿。

要是时间能停在那个时候,该多好啊。小狐狸时不时会这样想。

慢慢地,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长大了,脸上也带上了愁容和忧思。孩子出生、长大,她操碎了心。老公生意做大、应酬变多,两人的隔阂越来越大、矛盾越来越多。而且……以后就要完全陷入老公孩子热灶头的生活中吗?她也不知道。

慢慢地,梦里的小狐狸也长大了,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少年会听她吐槽,陪她聊天,陪她逛大街、吃美食;还会带她去草原上骑马、追风,去森林里摘花、唱歌,去大海上钓鱼、跳舞,甚至去云彩上吃棉花糖,在月亮上游泳,在芭蕉叶上玩儿滑梯……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开怀地笑、尽情地喊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眼睛变成了月牙儿,笑得在少年的怀里打滚撒娇……

我能为你做的,可能就这些了吧。小狐狸时不时会这样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她的丈夫迷上了别的女人,甚至堂而皇之地搬了出去。她的孩子在大门口被人拐跑了,全家出动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她又急又气之下,一下子晕倒在地,从此水米不进人事不省。这下子,男主人、女主人、小主人都出了事,家里一个能出头的人都没有,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半个月后,她的丈夫突然三更半夜地跑了回来,冲进她的卧室、跪在她的床前,捶胸顿足、痛哭流涕,扯着嗓子嚎哭着说自己不该抛下她们母子、自己如何如何不是人、如今如何如何后悔,等等等等。

原来,这天晚饭时,男主人正和那个女人喝酒时,屋里突然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大雾,一时间竟伸手不见五指。雾气散掉了之后,那个女人居然变成了一只穿着衣服的狐狸!刚开始,男主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没想到,那只狐狸居然前脚叉腰、后脚站在桌子上破口大骂起来:“哪里来的野崽子,敢坏老娘的好事!有本事别藏着躲着,站出来跟老娘斗一斗啊!” 他这才恍然大悟,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外跑。那狐狸还想来追上来抓他,跑到门口却再也不能迈出半步,只能一边跳脚一边大骂了。

又过了几天,她的孩子也突然回来了,坐在门口一个劲儿的喊妈妈。孩子说,开始时,有个不认识的女人说带他去找爸爸,他就跟着去了。后来,他被带到了一个不认识的人的家里,给吃给喝给睡觉,就是不让出门。

就在头天下午的时候,把他带走的那个女人突然回来了,跪在地上死命地给他磕头,说什么“有眼不识泰山”、“千万不要怪罪”,什么什么的,然后就雇了一辆车把他送回来了。等把他送到大门口之后,他回头一看,马车、女人,都被一阵烟笼罩着,飘飘忽忽地向衙门口去了。

这接二连三的好事儿,让全家人对她的康复都有了信心。可是,一天、两天、三天……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一直没有醒。

谁也没有注意到,小狐狸在她的卧房房梁上已经趴了半个多月了。


小狐狸当然知道怎么救她,因为从一开始,就是小狐狸让她昏迷不醒的。

与其让她在这些烦心事中愁眉不展以泪洗面,不如让她在梦境中轻松快乐笑逐颜开。小狐狸为她构建了一个最美的梦。在梦里,小狐狸化为人形和她一起隐居在高山溪谷中。这里每天都是风和日丽,每天都有莺歌燕舞。他俩每天都一起游山玩水,一起嬉戏打闹,一起吃喝玩乐,俨然一对少年夫妻、神仙眷侣。

但是,乌云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时不时就会被噩梦惊醒,每一次做的都是同一个梦:他的丈夫消失了,她的孩子也消失了,房子消失了,山水消失了,连太阳、月亮和星星都消失了,只有她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哭泣、寻找……

小狐狸尝试着给这个梦境增加结界,也尝试过给她灵魂和记忆增加封印。可是没有用,这个噩梦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可怕,到最后甚至出现了她被撕成了碎片的场面……

她的心,毕竟不在这儿。


这天深夜,她在病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房间里只有一根蜡烛在昏暗地烧着。但她清楚地知道在床前站着的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正背对着她,轻轻地挥舞着双手。随着他双手的动作,门外的声音都安静下来,一点都听不到了。

她使劲儿想坐起来,可是身体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挣扎半天,只有脑袋从枕头上歪了下来。他听到了动静,赶紧转过身来,把她的脑袋扶到枕头上放好,又给她掖了掖被子。掖好被子之后,他盯着她看好一阵子,突然俯下身子,吻上了她的嘴唇。她的脸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正要喊出来,就感觉嘴里钻进来一颗丸子。这丸子热乎乎、滑溜溜的,一下子就滑进了她的肚子里。顿时,她浑身上下都热了起来,热得像是在蒸桑拿,热得像是在烤篝火,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一样——

她“哗”地一声掀开被子坐起来,打开房门冲到厨房去找凉水喝。家里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才知道她已经醒了、复原了,全家都高兴得像沸腾了一样。

只是谁也没有注意到,她卧房房梁上的那只小狐狸,舔了舔嘴唇,甩了甩尾巴,从梁上跳下来,像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