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个人理解;也有很多“拿来主义”但忘记出处的。请注意甄别。
不深入探讨观点的论据、论证,只浅要讲讲结论、观点。

儒家思想有哪些核心观点?这里做一点解析。

儒家思想的核心,前人已高度概括了:“内圣”和“外王”。内圣方面,我打算拆解为“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方法论”这几个方面来分别探讨。外王方面,则主要分析儒家理想中的社会秩序。

当然,在儒家发展过程中,上面所说的每一个点几乎都存在分歧和争论。这里写的是我理解的、最终沉淀下来的结果。具体的发展过程,在后面简单陈述。

从优先级、重要性上来说,内圣和外王哪个在前呢?我认为,虽然儒家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外王要高于内圣。因此,我准备从外王”开始。


外王

“释经权”

“外王”不仅指裂土封王出将入相,也不仅指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它更是一种思想权威、理论权威。这种权威掌握的不是政治权力,而是所谓“释经权”。

什么是“释经权”呢?有个小笑话可以解释:

一男子跟朋友吹牛,说“在我家,大事儿我说了算,小事儿我媳妇说了算”。朋友问:“那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呢?”他回答:“这种小事,我媳妇说了算”。

“什么是大事、什么是小事”,由此引申出“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这个就叫“释经权”。儒家的“外王”,首要的就在于争夺“释经权”。掌握了释经权,上可以影响决策、抗衡皇权,下可以团结同道、凝聚力量。西汉初年的盐铁论,东汉初年的白虎通议,宋仁宗朝的“濮议”和明嘉靖朝的“大礼议”,文彦博高喊“为与士大夫治天下”,王安石颁布“王氏新学”,耶律楚材劝谏蒙哥汗,康有为写《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都是在争释经权。

其实,不只是儒家,各家各派都在争夺释经权:法家和儒家两次争论郡县与封建,佛教和道教十四次御前辩法,罗马教廷与新教牧师争夺圣经解释权(大概这就是“释经权”名字的由来),乃至陈独秀创刊《新青年》,苏联和美国的意识形态之争,当代互联网上的舆论宣传……可谓“三王之所争,五帝之所连,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赢家能得到什么,输家会失去什么,历史已清楚给出了答案。

得到释经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儒家的目标是推行自己理想中的社会秩序。

那么,儒家理想中的社会秩序是怎样的呢?

社会秩序

很容易想到:儒家理想中的社会秩序,就是“周礼”、“封建”那一套。然而实际上,“周礼”早早地就退入太庙,成为了祭祀典礼上的仪式仪轨。“封建”在柳宗元《封建论》之后更是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儒家虽因循守旧,也不至于如此泥古不化。尤其在王莽托古改制失败之后,全面复古的声音就销声匿迹了。

历史把具体的“周礼”丢入了垃圾篓,儒家留下了抽象的“周礼”,作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社会秩序。这“抽象”的周礼,即“君臣父子”的等级制度。君父尊贵威严,臣子俯首帖耳,大家各得其所、安分守己,就不会有你死我活的打打杀杀了,社会就和谐稳定了,人民就安居乐业了,从此天下大同,岂不美哉。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不会出现“礼崩乐坏”“日失其序”的修罗场,也就不会有“天下恶乎定”的时代之问了。对这个问题,诸子百家各有各的答案。儒家的答案是:

“我有一计”,可以维持等级制度一万年不动摇,今儿保持和谐稳定、安居乐业一万年不动摇。

是的,儒家的答案只利于维持旧制度,而不适于创建新制度。这是儒家保守性的根本来源。叔孙通说“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就是这个意思。

那么,儒家要怎样守成呢?

一方面,儒家提出并完善了一整套世界观,让下位者死心塌地的信奉“长幼尊卑”、“三纲五常”是宇宙真理、人生至理,是优先于“足食足兵”的“必也正名”。这套世界观,后面细说。

另一方面,儒家提出了“仁”的学说,让上位者心怀仁义,从而为下位者留出足够的生活、利益和尊重的空间,让下位者安心居于自己的等级阶层,不要老想着搞革命。这方面,同样后面细说。

两个方面结合起来,下位者不会因为自己的非分野心去推翻上位者,上位者也不搞“极限施压”去激起下位者的反抗。这样一来,上上下下各得其所、安分守己,大家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不就能一万年不动摇了吗?

影响

现代人当然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作为古人,能想到这一层上已属不易。我们可以简单对比一下其他诸子设计的社会秩序。

墨家讲“兼爱”,要求无差别的平等;老子讲“无为”,要求统治者清心寡欲;从上位者的角度来说,这是反人性的、不可行的。法家讲“法术势”,讲“赏罚二柄”,使上位者威权在手,可以任意作威作福,就很容易激起后者的抗争,引发政局动荡甚至社会动乱。阴阳家讲阴阳五行,他们自己都未必能掌握其中规律,更别提由此设计社会制度了。名家早期还能写写法律条文,后期沉迷“名实之辩”不可自拔;杨朱讲“拔一毛以利天下不为也”,庄子讲“吾将曳尾于涂中”,他们压根不想为社会设计什么制度。

而儒家从制度层面上尽可能地满足了大多数人的需求、保障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可谓“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儒家思想能够被一代代统治者奉为官学,能够被一代代中国士人接受、传承和发展,连少数民族入主中原之后也纷纷被它同化,这种制度设计功不可没。

除了政治制度,儒家也设计了一套家庭规约、道德规范。儒家的家庭规约与其社会秩序很相似。也许这与周公以血缘宗法制为基础制定周礼有关,也许与儒家的世界观有关,也有可能二者共同作用、互为因果。儒家的道德规范,则与其“仁”的精神内核有关,而这就属于“内圣”方面的内容了。


内圣

如果把“外王”笼统的概括为“行仁”,那么“内圣”就可以笼统地概括为“求仁”。那么,“仁”是什么?为什么我们要“求仁”?我们要怎样才能得到“仁”?如前所说,这里从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和方法论这四个方面,来解析儒家的“仁”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世界观

世界观是我们对所处世界的基本认识。例如,“为什么会打雷下雨”,这就是一个世界观问题。世界观可以用来回答“为什么”。同时遇到旱灾,为什么古人要去龙王庙求雨?因为古人认为下雨是龙王在做法。为什么现代人会开展人工增雨作业?因为我们认为下雨是一种自然科学现象。

儒家的世界观可以用一条“世界→人→家庭→社会”的论证链来说明:

世界的发生本原、基本规律就是“三纲五常”。从董仲舒开始讲天地阴阳,到宋儒所说“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分阴阳”,阴阳就蕴含了君臣、父子、夫妇的道理。这就是为什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妇纲”。

在这样的世界中孕育出来的人,天然本性就是“善”的、“仁义礼智信”,自然就应该是“仁义君子”。孟子说“人有四端”,董仲舒说“已善、未善”,宋儒说“性理”,都是在说人性本善、仁义礼智信是人自然而然、应然必然的追求。

这样的人繁衍生息组成家庭、家族,自然就应该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以这样的家庭为基础单元、基本模式组织起来的社会,自然也就应该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儒家说“忠臣出于孝子之门”,就是由这个思路而来的。

世界本原规律如此,人类本质天性如此,还需要再解释“为什么我们要求仁”以及“为什么我们要行仁”吗?这不就跟“天冷穿棉袄、天热扇扇子”一样简单吗?

影响

儒家的世界观基本局限于“人类社会”,不讨论“自然世界”。即使有个别儒家探讨了世界本原、自然规律之类的命题——像荀子、王充、李贽、王夫之等人,尽管发展出了“朴素的唯物主义”,其出发点和落脚点都还是人类社会何去何从,而不是研究自然世界客观规律。

公允点说,这不是儒家自己的问题。中国哲学肇始于先秦,彼时诸子百家面对的“时代之问”是“天下恶乎定”——人类社会如何才能和平安定。这一问,就把人们的目光锁定在了人类社会上,此后两千多年几乎没有移开。

我们可以对比以下古希腊。古希腊哲学思想兴盛于城邦时代。彼时希腊人已经答完“天下恶乎定”之问:定于城邦。此后,他们转向了希腊人生产生活中的其它问题,例如航海、贸易中的数学问题,建筑、雕塑中的美学问题,城邦中的民主、寡头、贵族等政治体制问题,雅典和斯巴达的外交争霸问题,等等。其中的“自然哲学”部分,以及其中蕴含的“数学原理”,就是现代科学的基石。

李约瑟之问——“为什么现代科学和工业革命没有在中国出现”——就可以用儒家世界观来解答。工业革命的前提是现代科学与技术的发展;科学技术发展的前提是正确地认识客观世界并正确作用其规律。遗憾的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几乎从未正眼看过客观世界,更别提认识和运用其中的客观规律。在这种土壤上,当然不会自发地产生现代科学和工业革命。

价值观

儒家的终极价值目标,就是要推行自己理想中的社会秩序。当然,诸子百家都这么想。儒家最与众不同的、也许也是最伟大的一个理论创新,就是为自己的社会理想找到了一个精神内核,这个精神内核就是“仁”。儒家弟子不仅仅要积极推行“等级尊卑”的社会制度,而且要在透彻理解世界本原、充分发扬个人人性的基础上,提升自己的“君子修养”,遵守各类“仪式仪轨”,发挥自己的榜样带头作用,以此来实现“外王”理想。

内圣与外王的统一

其实这里有个小问题。如果按这样理解,“内圣”就会被解构成“外王”的一个工具、一种方法、一个方法。那它充其量也只是一种方法论,何德何能远和“外王”并列为价值观呢?

把“内圣”理解为“外王”的方法论,其实也不算错。等讨论儒家方法论时我们会讲到:儒家自己就把“格致诚正”当做“修齐治平”的方法步骤。这一点后面细说。

儒家把“内圣”当做“外王”的方法论,更把“内王”当做和“外王”等同的价值观。首先,儒家从世界观上为二者找到了共同的起源和性质,从理论上统一了“内圣”和“外王”。同时,儒家通过方法论的巧妙安排,把“内圣”变成了“外王”的“里程碑节点”,从路径上为二者赋予了同样的意义——“第一个包子”和“最后一个包子”,谁比谁更重要呢?第三,儒家身体力行地践行着求仁行仁之道,用活生生的例子证明了:一个人在追求“内圣”的同时,必然对他的家庭、朋友、弟子、“子民”产生“草上之风必偃”的影响,使其他人“欣然向化”,从而实现了这个人的“外王”理想,这不正说明了“内圣”与“外王”本就是一回事吗?

由此,儒家非常雄辩地树立起了“内圣”和“外王”这样一体两面、矛盾统一的价值观。

“仁”的内涵

“仁”的内涵,说模糊一点就是“仁者爱人”,说具体一点就是“推己及人”,再具体一点就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就是冯友兰《中国哲学简史》中所说的“忠恕之道”。

在如今的社会风气中,无论站在“已”或“人”的一方,“推己及人”都令人生厌。儒家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们的解决思路是在“己”和“人”之间取一个交集。这个交集以大家都说好作为好、以大家都说坏为坏——严格说的话,是“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为好,反之为“恶”。以这个交集作为“己欲立”、“己欲达”和“己所不欲”的标准,并在这个基础上去“推己及人”,不就能解决众口难调的问题了吗?

容易想到,这个交集,就是法律法规、道德规范、社会秩序等社会公认的行为准则。儒家所“公认”的行为准则,就是“外王”理想中设计的社会秩序。儒家的“仁”,落到这个点上,就是身体力行地遵循这套行为准则,并在言传身教中推行这套社会秩序。

社会行为准则是与社会关系密切相关的,可以说是社会关系强加给个人的。如果有人孤身一人生活在海岛上,那他根本无须考虑道德问题。然而儒家一方面告诉我们说:“仁”就是遵循外在的社会关系强加给我们的社会准则;一方面告诉我们说:“仁”是我们自带的天性,是我们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追求。这不矛盾吗?

矛盾,但儒家解决了这一矛盾。怎么解决的?世界观、方法论加实践。通过解决这一矛盾,儒家就将“求仁”与“行仁”统一了起来,也就将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统一了起来。

义利之辨

最后说一嘴“义利之辨”。大多数人讲“义利之辨”,自觉不自觉地会把“义”和“利”做二元对立,非此即彼。如孔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孟子说“何必言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然而,在另一部儒家经典《易经》中,开篇就讲到“乾,元亨利贞”(乾卦表现为/包含有元亨利贞四种品性)其中就有“利”。对这个“利”,乾卦的《文言》解释为“利者义之和也”。在这里,义与利非但不是二元对立,反而有包含、生发的关系。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认为,儒家其实并不是一味地排斥逐利,而是反对见利忘义、反对“上下交征利”。如果能遵从“仁”、符合“义”,那就成了“利者义之和也”,成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甚至在某些场景下,不仅义能够生利,利还能够兴义:

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影响

李约瑟之问也可以用儒家的价值观来回答。在儒家思想统治下,中国人一直在追求社会成功和道德修养,而并不真正研究自然世界及其规律——甚至会鄙夷这样做的人。在这种土壤上,当然不会自发地产生现代科学和工业革命。

不止如此。儒家价值观中的“外王”部分,堪称儒家思想中的糟粕之最。这套以血缘宗法、社会道德为基础的等级制度渗透到社会生活方方面面,直到今天仍以“官本位”、“父权夫权”、“搞关系”、“道德绑架”等形式禁锢着很多人。

“内圣”作为“外王”的背书,为其糟粕影响起到了煽风点火的作用。重视遵循社会秩序——法律法规、道德规范等——的人,这一价值观可以说是深入到我们的骨髓中、融化在我们的血液里。中国人总被叫做“顺民”,叫做“集体主义者”,根子大概就在这儿。尤其在个性主义、个人主义盛行的今天,儒家重规则秩序、轻个体个性的价值观也越发为人诟病,其中弊端可见一斑。

尽管如此,剥去维护等级制度这一具体目标之后,儒家价值观仍然令后人获益良多。

制定和维护一套尽可能地顾及所有人——包括最底层人民——利益诉求的规则秩序,从这种“得道多助”的规则秩序中满足自己的利益诉求,成了我们处世、行事的基本准则之一。这一准则与“为底层劳苦大众谋福利”之间的共鸣,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迅速传播、被人接受的原因之一。直到现在,我国在处理国际事务时,仍然坚持在联合国框架下通过和平谈判解决争端,也可以说是这种准则的一种延续。

子曰克己复礼为仁。儒家的“礼”,除“等级尊卑”之礼之外,还有“君子修养”之礼、“仪式仪轨”之礼等几重含义。除却等级尊卑之礼,追求君子修养之礼、仪式仪轨之礼在每个时代都有旺盛的生命力。尽管君子修养、仪式仪轨不断被赋予新时代的新内涵,因而与儒家价值观逐渐“貌合神离”,但我们仍可以说:这些新内涵,是新时代对儒家价值观重新“释经”的产物,因而可以说是儒家价值观的某种流风余韵。

人生观

自信与自强

儒家的世界观,为它的人生观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就是“自信”。我与天地同此心,我与圣贤同此心,我与世人同此心,我只要保持、发扬自己的天性,就可以顶天立地、希圣希贤。那我凭什么不自信?

儒家的价值观,为它的人生观添加了另一层底色,就是“自强”。一方面,既然我与天地、圣贤、世人皆同此心,那我就可以通过拼搏奋斗实现目标。另一方面,虽然我与天地、圣贤、世人皆同此心,但毕竟还差点火候。要想功成名就得偿所愿,仍需要努力拼搏、艰苦奋斗。

一个自信、自强的人,外在表现一定是“积极有为”。这样的人,会有“日月逝矣,时不我与”的紧迫感,也会有“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坚韧性,会有“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使命感,也会有“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责任感。这样的人,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理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种“积极有为”,不仅体现在外王方面,在个人修养的“内圣”方面也是如此。儒家修养“君子品格”,靠的是“温故而知新”、“吾日三省吾身”、“见贤思齐、见不限则内自省”,是做“加法”,而非“顺其自然”、“返璞归真”的减法。

当然,儒家也讲“知天命”。孔子说“道之不行,吾知之矣”,孟子也讲“穷则独善其身”,“兼济天下”等“达”了再说。但儒家一定是在“尽人事”之后,力有不足、“时不利兮”,才坦然的“知天命”。而非行动之前就用“天命”给自己画地为牢。

保守与创新

儒家以维持现有社会秩序为己任,这是它们从娘胎里带来的保守性。尽管如此,儒家也有“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理论创新的动力。事实上,“仁”本身就是孔子的一项理论创新,后世儒家也在不断地做理论创新,其中的最强音当属王安石的“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尽管这“三不足”有些激进,但它们把儒家解放思想、不断创新的人生观发挥得淋漓极致。退一万步讲,如果儒家真的那么泥古不化,就算有官方背书,它也一定早早地在新时代、新问题面前败下阵来,更不可能延续这么多年、影响这么多人。

后来儒家成为旧势力的代言人,与其说是儒家太保守,不如说是既得利益者太保守。只不过这群既得利益者恰好信奉儒家罢了。无论信奉道家、墨家、法家,哪怕信佛教、信天主教、伊斯兰教,只要是既得利益者,都会照样成为反动派。

影响

儒家的人生观,大概是对中国人产生影响最好的一部分。

尤其是其中蕴含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家国情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牺牲精神,激励了一代代中国人在中华民族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如果说“爱国”源于文化认同,那么儒家的这种人生观就是这份文化认同的重要来源。

同时,明白了儒家的人生观,大概就能明白为什么中国人没有宗教式的信仰——这并不是说我们没有信仰。我们信仰的是自己。我们相信自己的能力,不愿做神佛的羔羊、信徒;我们的目标是头上的星辰大海、是心中的道德法则,不追求虚无缥缈的来世、天国。无论信仰什么,我们都以自信自强的姿态去追寻梦想,不靠别人的怜悯与施舍,更不接受别人的威胁与讹诈。

方法论

儒家的方法论,集中体现在《大学》和《中庸》两本书中。

《大学》所讲“三纲领”(明明德、新民、止于至善)、“八条目”(格致诚正修齐治平),以及其它许多较散见的方法论,如“君子求诸己”、“反身为诚”、“养浩然之气”等等,都可以从儒家世界观中推论得出。尽管历代儒家对其中个别条目有分歧,总体上还是保持了统一。

《中庸》则有点特别:它与儒家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没有什么明显的关联,是一套相对独立的理论。

中庸

“中庸”之道则有点特别:它与儒家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没有什么明显的关联,是一套相对独立的理论。

所谓“中庸”,典籍中有很多说法:“执两用中”、“无过不及”、“允执其中”、“时中”、“叩其两端而竭焉”、“致中和”……等等等等。我比较喜欢从最后后面两句来理解“中庸”,因为它们很好的解释了儒家用“中庸”观点来了解问题,以及怎样用“中庸”思想来解决问题。

怎样用“中庸”的观点来了解问题呢?我们可以结合“矛盾论”来讨论。

从矛盾论的观点来看,任何问题都是矛盾共同作用的结果。那么,想要了解这个问题,就需要对矛盾双方都做深入透彻的了解:它们的对立和统一,它们的主要和次要,它们的内因和外因,它们的现状和历史,以及别人和自己的看法……然后才得出结论。在儒家的语境里,这个过程就是“叩其两端而竭焉”,就是用中庸的观点了解问题。

可见,“中庸”不是折中主义,不是平均主义。它是一种朴素的矛盾论,即通过全面且透彻地分析矛盾双方,得出“毋意毋必毋固毋我”的结论。这个结论可能会表现为折中或者平均,但一定不是为了折中而折中、为了平均而平均,而是在“叩其两端而竭焉”之后得出结论:折中或者平均才是最佳方案。同时,由于矛盾总是随时发展、因地变化,中庸观点得出的结论也会因时制宜、因地制宜,也就表现为“时中”。

继续从矛盾的角度来看“致中和”。按矛盾论的观点,矛盾有可能通过激烈对抗解决,也有可能以和平的、缓和的方式解决。第二种方式,就是儒家用中庸思想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就是所谓“致中和”。

由于对立中存在统一,绝大多数矛盾都能用“致中和”的方式解决。即使是根本利益的冲突、你死我活的斗争,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缓和——最近某些世仇国家之间不也开始“和”解了吗。这就意味着,绝大多数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可以通过“致中和”满足自己的利益诉求。所以我们即使不讲“仁”了,也一直在讲“和”:从“礼之用和为贵”,到“和气生财”、“家和万事兴”,再到“建设和谐社会”。这大概也是儒家思想能够被普遍接受的又一个原因。

另外,《说文解字》说“儒,柔也”,也许跟儒家总是“致中和”而避免激烈对抗有关。

“元方法论”

“中庸”也好,“修齐治平”等等也好,都是儒家思想作用于外的方法论,即论证了儒家思想之后得到的方法论。儒家论证自己思想的方法论,即所谓“元方法论”、“元理论”,是怎样的呢?

这样的元理论,说来说去似乎就两种:外国叫“归纳法”和“演绎法”,中国叫“经验”和“思辨”。大多数时候,中国的思想家们都只用“经验”的方法来思考论证,即使有“思辨”,也很少对“思辨”本身进行“思辨”,因此中国的“经验”和“思辨”并没有形成“归纳”和“演绎”这样严密的体系。

大多数时候,儒家也只用“经验”的方法来思考和论证。孔子论证“仁”、“君子”,一般都只讲其外延表现,而给不出内涵定义。孔子论证“三年之丧”,理由是婴儿“三年不免于父母之怀抱”;孟子论证人性本善,理由是“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淳于髡和孟子辩经,提的问题是“嫂溺,则援之以手乎”……几乎都是从日常经验中总结思想理论。

中国的“思辨”哲学,个人认为,历史上有四个高潮:先秦名家,魏晋玄学,佛教禅宗,以及宋明儒学。儒家几乎一直游离在这个思潮之外,直到宋明儒家才由“太极”入手,摘下了前人的果子——这个后面再说。

影响

在儒家保守倾向的影响下,中庸哲学最终变成了调和主义、折中主义,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作为中国传统哲学思想中的朴素辩证法的一种,中庸哲学也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的矛盾辩证法有相通之处,为中国人接受和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开辟了道路。不过,随着更为完备更为深入的辩证法传入,朴素辩证法逐渐退位让贤了——毕竟,学会了(1+100)x50之后,谁还愿意从1加到100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