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结下耶律楚材拦下来的蒙元统治者的疯狂念头

不完全统计自《新元史》。

耶律楚材,一个契丹人。父辈在女真人的国家做官,自己在蒙古人的国家做官,为汉人说了不少好话、做了不少好事。

文化,而非血统、人种、性别……才是划分族群的标尺。

这里小结的几个问题,虽然出现在窝阔台时期,但其中暴露出的一些矛盾几乎贯穿了蒙元入主中原的整段历史。

例如,是采用蒙古旧俗管理国家,还是采用中原汉法管理国家?“空汉地为牧场”、“以丁为户”等,都是蒙古旧俗;而耶律楚材主张的则是中原汉法。二者的矛盾冲突,大到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之争、“两都之战”,小到要不要科举取士、达鲁花赤等官员是世袭还是流官等,一直是蒙元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

“扑买天下课税”还显示出蒙古统治者在治理国家方面,不仅水平不高,而且很爱偷懒。“扑买天下课税”,对统治者的唯一好处就是简单易行、可以偷懒。后来还有很多事情也印证了这一点。偷懒的结果就是“王权不下基层”……这是另一个话题了。

从这些材料中,还可以引申出很多话题。这里不再展开。有兴趣的可以自己看看《新元史》。虽然有也有不少问题,比《元史》还是高出不少的。

空汉地为牧场

中使别迭等言:「漢人無益於國,宜空其地爲牧場。」楚材曰:「陛下將南伐,軍需宜有所資,誠均定中原地税、商税,酒、醋、鹽、鐵,山澤之利,歲可得銀五十萬兩、絹八萬疋、粟四十萬石,足以供給,何謂無益?」

译文

中使(官名)别迭(人名)向窝阔台进言说:“汉人对国家没有什么好处,应该把他们的土地空出来,改造成牧场”。

耶律楚材说:“陛下即将征伐南方,应该需要大量军需物资。如果能定好中原的土地税、商业税,那么酒、醋、盐、铁等商业贸易,以及山原湖泊带来的利益,每年可以得到白银五十万两、丝绸八万匹、粮食四十万石,足以供给军用物资。怎么能说汉人对国家没有好处呢?”

杀光投降者

詔:「陝、虢等州山林洞穴逃匿之人,來降者免死。」或謂降民反覆,宜盡戮之。楚材奏:「人給一旂執之,使散歸田里。」

译文

窝阔台下诏书说:“陕州、虢州等地,藏在山林洞穴里的人,只要来投降我,就可以免去一死”。有人窝阔台提议说:“这些投降的人都反复无常,应该全都杀掉。”

耶律楚材上奏说:“给这些投降的人每人发一面小旗子,让他们拿着,各自四散回家种地去吧。”

屠汴京城

國制:凡攻城,城中一發矢石,即爲拒命,既克,必屠之。汴京垂拔,大將速不台奏言:「金人抗拒日久,多殺士卒,宜屠城。」楚材馳入奏曰:「將士暴露數十年,所欲者土地、人民耳。得地無民,將安用之?」帝猶豫未決,楚材曰:「凡工匠及厚藏之家,皆聚於城内,殺之則一無所得矣。」帝始允之,詔除完顔氏一族外,餘皆原免。

译文

蒙古旧制:凡是攻城战,守城者发出一支箭矢、扔下一块礌石,就认为是反抗;攻克城池之后,一定要屠城。汴京(今开封)即将攻克的时候,大将速不台上奏说:“金国人抵抗了很久,杀伤了我放很多士兵。(攻克汴京后)应该屠城。”

耶律楚材急急忙忙进入皇宫上奏说:“我军将士打了几十年的仗,想要的无非就是土地和人民罢了。如果得到土地、却没有人民,土地又有什么用呢?”窝阔台犹豫不决,耶律楚材又说:“有手艺的工匠和有积蓄的富人,都聚居在城内。如果屠城,(我们)就一无所获了。”窝阔台这才答应耶律楚材,下诏“除了完颜(金国皇族)一族之外,其他人都免死。”

收留逃亡民众者,乡里连坐

軍還,遺民被俘者多亡去。詔:「居停逃民及資給衣食者,滅其家,並連坐鄉社。」逃民無所得食,多踣死道路。楚材從容進曰:「河南平,其民皆陛下赤子,去將安之?豈有因一俘殺數百人者?」帝悟,立除其禁。

译文

蒙古军队班师回朝,很多被俘虏的金国遗民都逃亡而去了。窝阔台下诏说:“接纳逃亡民众,让他们居住、停留的人,以及资助他们衣服、食物的人,杀光全家,同村社的人也要连坐。”逃亡的民众得到食物,很多人都饿死在路边。

耶律楚材向窝阔台进言:“我军平定河南以后,河南民众都是陛下的子民,(俘虏们)就算逃亡又能逃到哪儿去呢?(还不是只能逃到河南民众、陛下子民那儿去吗?)哪有因为一个俘虏就杀几百个人的道理?”窝阔台醒悟过来,立刻废除了那条禁令。

以丁为户

六年,詔括中原户口。忽都虎等議以丁爲户,楚材不可。皆曰:「本朝及西域諸國法如此,豈有捨大朝成法而襲亡國之政者?」楚材曰:「自古中原之國,未有以丁爲户者。若行之,丁逃,則賦無從出矣。」卒從楚材議。

译文

太宗六年,窝阔台下诏普查中原户口。忽都虎等建议“以丁为户”(按人口而非按户口服徭役、交租税等)。耶律楚材认为不可以这样做。忽都虎等人都说:“我们蒙古以及西域各国的法令都是这样,哪有舍弃大国现有的法令,而沿袭被灭亡的国家的政策的?”

耶律楚材说:“自古以来,入主中原的国家,从来没有‘以丁为户’的。如果施行了这样的政策,人丁一旦逃亡,就没人上缴赋税了。”最终,窝阔台听从了耶律楚材的建议。

丁税和户税

“以丁为户”涉及丁税和户税的区别,粗略的理解就是人头税和家庭资产税的区别。中国自唐朝“两税法”(户税和地税)以来,税法就逐步从人头税转向了土地税(农业社会下,财产的主要来源就是土地)。

户税相比丁税,更加简单易行:统计户口总比统计人口简单点吧。更重要的是:户税收入更加稳定。就如耶律楚材所说:即使一户之内有个别人丁逃亡,户税仍可以照收不误,丁税可就没着落了。

以回回人伐宋、中原人伐西域

七年,朝議以回回人伐宋,中原人伐西域。楚材曰:「中原、西域相去數萬里,未至敵境,人馬疲乏,兼水土異宜,必生疾疫,宜各從其便。」争論十餘日,議始寢。

译文

太宗七年,朝廷有人建议让回回人(西域人)讨伐南宋,而让中原人征讨西域。

耶律楚材说:“中原、西域相距几万里。这样做的话,军队还没抵达敌人的国境,就已经人困马乏了;加上水土不服,一定会发生瘟疫。应该让回回人和中原人各自征讨自己便于征讨的国家。”朝堂上争论了十多天,(回回人伐宋、中原人伐西域)的议论才算平息。

裂州郡封王

秋七月,忽都虎上户口籍,帝欲裂州縣賜親王、功臣。楚材曰:「裂土分民,異日有尾大不掉之患,不如多以金帛賜之。」帝曰:「朕已許之,奈何?」楚材曰:「請朝廷置吏,收其賦税與之,使毋擅科徵可也。」帝然之。

译文

太宗某年七月份,忽都虎上报户口普查结果。窝阔台想要把州郡赏赐给亲王、功臣。

耶律楚材说:“把土地和人民分给亲王功臣,将来会有尾大不掉的隐患。不如多给他们一些金银财宝作为赏赐。”

窝阔台说:“我已经向他们许诺了。这可怎么办?”

耶律楚材说:“请由朝廷任命州郡官吏,把从州郡征收的赋税征收给他们(作为赏赐),不让他们擅自课税、征发劳役,这样应该就可以了”。窝阔台同意了耶律楚材的说法。

选室女入宫

中使脱歡奏選室女,楚材格其事不下,帝怒。楚材曰:「向所刷室女二十八人,足備使令,今又行選刷,臣恐重擾百姓,欲覆奏陛下耳。」帝良久曰:「可。」遂罷之。

译文

中使(官名)脱欢(人名)上奏为皇帝后宫选拔未婚女子。耶律楚材阻拦这件事,双方坚持不下。窝阔台很生气。

耶律楚材说:“过去选拔了二十八名未婚女子,足够后宫使唤的了。如今又要再选拔,我担心来来回回折腾老百姓,打算向陛下上奏确认要不要停止选拔。”窝阔台过了好一阵子才回答:“停了吧”。于是选拔未婚女子这件事就这么罢休了。

收民间牝马

帝欲收民間牝馬,楚材曰:「漢地宜蠶桑五穀,非産馬之地,異日必爲民害。」亦從之。

译文

窝阔台想尽收民间的母马。(推测是在租税里加上马匹?)

耶律楚材说:“中原土地适宜树桑养蚕、播种五谷,不是适合养马的地方。这样做的话,将来一定会成为百姓的负担。”窝阔台也听从了他的建议。

“扑买”天下课税

富人劉忽篤馬等撲買天下課税,楚材曰:「此剥下罔上之姦人,爲害甚大。」奏罷之。

先是,楚材定課税之額,每歲銀一萬定,後增至二萬二千定。譯史安天合諂事左丞相鎮海,引回回人奥都剌合蠻撲買課税,增至四萬四千定。楚材曰:「雖取四十四萬亦可得,不過攘奪民利耳。民窮爲盜,非國之福也。」帝不聽,楚材反覆辯論,聲色俱厲。帝曰:「汝欲搏鬭耶?」楚材力不能奪,乃太息曰:「民之窮困,自此始矣。」

译文

富人刘忽笃马等人想“扑买”天下税收。

耶律楚材说:“这是剥削底层百姓、欺罔上层统治者的奸佞小人,‘扑买’的害处非常大。”上奏窝阔台,阻止了这件事。

在这件事之前,耶律楚材拟定税额,规定全国每年要交白银一万锭,后来增加到两万两千锭。译史(官名)安天合(人名)谄媚讨好左丞相镇海,引荐回回人奥都剌合蛮(人名)“扑买”课税,将税额增加到四万四千锭。

耶律楚材说:“即使把税额定为四十四万,也可以收上来,不过是剥夺百姓的利益而已。百姓穷困无告,就会沦为盗匪,这不是国家的福祉所在。”窝阔台不听,耶律楚材和他反复辩论,脸色、声音都变得非常严厉。窝阔台说:“你想打架吗?”耶律楚材无力阻止“扑买”这件事,长长叹息说:“百姓生活困穷潦倒,就从今天开始了。”

“扑买”

又称“包税”。以一定数额向统治者买断税收权利,称为“扑买”。

扑买之后,统治者无需直接向底层民众收税,只从扑买者手中收到定额税金。扑买者每年向统治者交定额税金,自己向底层民众收税。至于收多收少,就由扑买者自己定了。

底层民众的财富,国家的经济命脉,就此捏在了扑买者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