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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网北京5月15日电

由中国国家话剧院出品的复排话剧《玩偶之家》将于5月23日至6月2日在国家话剧院先锋剧场演出。“国话”版《玩偶之家》将易卜生《玩偶之家》里140年前的故事改换到30年代的中国,挪威姑娘远嫁中国,努力融入中国的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但经过一系列的矛盾冲突,她终于毅然离开了她曾努力维系的家庭。

易卜生和《玩偶之家》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早在中学读本上,我就读到了赫尔茂和娜拉的故事;后来又随着鲁迅先生的讲演“思考”了一下《娜拉走后怎样》。所以一看到国家话剧院的演出信息,我就去买了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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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晒票~

谈谈改编

国话版的《玩偶之家》对原作做了很大改编。

首先是故事背景被改到了30年代的中国,主要矛盾也由女权觉醒转变成了中西方文化冲突。其次是人物、台词、布景等方面,也随着背景的改动而做了改编。此外,在表现形式上也做了创新:话剧中融入了很多京剧《霸王别姬》的元素。这次复排换了扮演娜拉的女演员,其他主要演员都是当年首演时的原班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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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么清楚的演职人员谢幕照。左起:虞姬,林丹太太,柯洛泰,娜拉,韩尔茂,阮克,幕后伴奏的二胡演奏家。

但是,整体上来说,我不太喜欢这部话剧。

首先,把故事背景改到中国,我想主创们是希望让《玩偶之家》这部140年前的挪威戏剧更贴近中国社会、更容易为中国观众所接受。

可是,为什么是30年代、而不是现在的中国呢?难道现在不比30年代更贴近中国社会、更容易为中国观众所接受吗?何况,就我当晚观察的情况来看,现场大多数观众都是年轻人。他们对30年代的概念远不如对华为P30那么清楚,话剧想通过30年代来贴近他们,似乎是缘木求鱼了。

退一步讲,整部话剧中,除了演员们的服饰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是符合“30年代”这个背景的呢?《玩偶之家》的故事年代感并不强,即使放到20年代、70年代也未尝不可。把背景定位在30年代,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特别的作用。

剧情简介

剧情简介

其次,把故事背景改到中国之后,韩尔茂和娜拉之间的核心矛盾就从男女平等变成了中西方文化冲突。

虽然导演吴晓江认为时时提醒每个人的真切痛恨的不仅仅是恐怖主义和世界贸易大战,我们能够看见技术和科学无法填平文化和历史的差异,不可无视种族和地区不同诉求的冲突。这一切源于我们不能回避对于文明和进步的不同认识,然而——当天大多数现场观众都是年轻人,我推测其它几场也类似——对我、我推测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中西方文化冲突并不是多么突出的问题。何况,剧中所表现出来的、与娜拉所代表的西方思想发生冲突的东方文化,可称不上什么“文明和进步”。这个矛盾冲突的主题与现代社会有些脱节,让观众少了几分代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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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的话

我认为,与其这样自己树一个高得有点缥缈的靶子自己打,不如老老实实的讨论讨论男女平等。虽然这个口号已经喊了很多年,可我们身边仍然存在着性别不平等,比如“女生不适合做程序员”,比如“娘炮亡国”,比如男女婴死亡率。

男女平等在《玩偶之家》中的切入点可谓俯拾皆是:男人不能接受女人的帮助:象托伐那么个好胜、要面子的男子汉,要是知道受了我的恩惠,那得多惭愧,多难受呀!我们俩的感情就会冷淡,我们的美满快乐家庭就会改样子;女人做赚钱的工作就是像一个男人:娜拉能这么做事挣钱,心里很痛快。我几乎觉得自己像一个男人;林丹太太始终在为别人活着:为自己工作没有乐趣”、需要“尼尔,给我一个人、给我一件事,让我的工作有个目的……不一而足。

最后,把故事背景改到中国,使得剧中有些场景变得很别扭。

《玩偶之家》发生在挪威的一户有两个女佣的人家中。有些时候,女佣是可以擅自让一些人进来的——主人的朋友或者他们自己的朋友。这样,林丹太太、柯洛克斯泰等人出现在娜拉的家里也就说得过去了。然而中国可没有这样的风俗习惯:在我小时候,我家和对门邻居家保管着彼此的大门钥匙,但即使关系这样好,我们也从不曾擅自跑进对方家里、更别说在对方家里会客了。而且本剧删掉了一部分人物,其中就包括娜拉家的女佣。这样一来,当娜拉和韩尔茂外出时,林丹太太和柯洛泰出现在他们家里就显得非常奇怪了。

舞美设计的话

舞美设计的话

要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以支个招:把韩尔茂的家设计为带小院子的屋子,就像北京的鲁迅先生故居一样。林丹太太和柯洛泰的戏份在小院子里展开,不进到屋子里面去。

不过这样一来,故事的时间就不能设定在过年前后了——在“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年关下,让两个人站在院子里聊那么久,想想都觉得冷得发抖。为此,可以打个“时间补丁”:把故事发生时间改在中秋节。反正也是个节……而且娜拉在团圆节出走,其对比和冲击不会亚于在过年时出走。

其实我感觉主创们是有这个想法的:现场的布景就是一个小院加一间起居室的设计。但是小院子到起居室之间没有门,而且林丹太太和柯洛泰的大多数戏份也都是在起居室内展开。小院子似乎被有意或无意的忽视掉了。

布景

场内布景,左边是小院子,右边是起居室。我自己拍糊了,这是网上找的。拍照这哥们可能坐我旁边,拍照的角度、高度几乎一模一样。

虽然有诸多不满意之处,但我非常喜欢导演把《霸王别姬》融入《玩偶之家》的创意。

虞姬和娜拉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两人都依附于一位男性,而这位男性都遇到了困境;两人都是外柔内刚的性格;两人最终都离开了自己所依附的男性。由于有这些共同点,《霸王别姬》的几次穿插都可谓这部话剧的神来之笔。

例如在最后一幕中娜拉清唱的“汉兵已略地 ,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为即将到来的韩尔茂和娜拉的决裂埋下了多么精彩的伏笔、形成了多么精彩的呼应!

霸王别姬

娜拉清唱《霸王别姬》。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变成了《姬别王八》,嗯,我就觉得赫尔茂是个臭王八。

谈谈演员

除了剧本改编之外,这场话剧的演员也有点一言难尽。

演职员表

演职员表

女一号娜拉给我的感觉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这并非贬义,因为娜拉一直生活在她的父亲和丈夫的“安排”之下,不谙世事、天真烂漫,“像个小孩子一样”是她应有的个性。这种小孩心性在喜悦、得意时的表现,娜拉的表演可以说很到位——手舞足蹈,又唱又跳,活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姑娘。

但是,在害怕、担忧、伤心或愤怒时呢?女演员的表现就有点太简单、太僵化了,没有把娜拉的情绪充分的表达出来。有可能是小孩子的一面表现得太过火了,导致娜拉成熟的一面表现不足。这也使得娜拉与韩尔茂的矛盾冲突烘托得不太够,导致最后的决裂有点突兀。

另外,娜拉的台词功底也让我听不下去。她的气息有点虚,虽然剧场不大,但好多词句我都没听清楚。就算不提男性角色,只和剧中另一位女性角色林丹太太对比,娜拉的台词也实在是一般。

其他几位演员的表演还是很不错的。韩尔茂前期立Flag时的拿腔拿调和后来的气急败坏对比鲜明;柯洛泰和林丹太太的对手戏是我心目中的本场最佳。林丹太太一石二鸟的心思和柯洛泰“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谨慎,让他们俩这短短的一段感情戏变得一波三折,扣人心弦。

柯洛泰和林丹太太

柯洛泰与林丹太太最终走到了一起

另外有个小细节让我稍感遗憾。话剧开场时,饰演韩尔茂的李建义老师在场上亲笔写了一幅对联。可是写完之后他只拿给了阮克大夫一起欣赏,没给我们观众亮一亮。哎~可惜!

谈谈阮克

此外,要感谢这部话剧:它让我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易卜生为什么要在《玩偶之家》中安排阮克医生这么一个角色——说来惭愧,我以前压根没注意到这个角色。

这次看完话剧,留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问题,不是“娜拉为什么要走”,也不是“娜拉走后怎样”,而是“阮克医生在这部戏剧里起了什么作用”。

我重读了一遍剧本,看了一些观点,这里说说我自己的看法:

阮克是一面镜子。阮克不像韩尔茂和娜拉那样占据着本剧的C位,也不像林丹太太和柯洛泰那样直接参与、推动了本剧的核心矛盾。他就像是一面镜子,站在旁边,映照出男女主角最真实的一面。

阮克医生送来死讯

这张不是本场话剧的剧照;但是人物是一样的。最左边的阮克来通知自己的死信;中间的娜拉关切而担心;右边的韩尔茂还有些悠闲和好奇。

娜拉说阮克大夫“从小儿就是托伐最亲密的朋友,他也是我的好朋友。阮克大夫简直可以算是我俩一家人”。可是赫尔茂并不这么想。在最后一幕中,阮克不合时宜地造访赫尔茂家,说了一大堆关于自己快死了的哑谜,赫尔茂却毫无反应。甚至在明确的知道了阮克活不长了之后,也只是觉得“丑恶的事情把咱们(赫尔茂和娜拉)分开了,想起私人真扫兴。咱们得想法子撇开这些念头”。这人的冷血无情简直令人发指。

无论对娜拉怎样甜言蜜语,在阮克这镜子面前,赫尔茂的虚伪无可遁形。

娜拉呢?在阮克面前,娜拉不是“小松鼠”、“小鸟儿”、“泥娃娃老婆”。她是一个有魅力、有尊严的女人。

例如,阮克愿意告诉娜拉自己的健康问题,愿意向她倾诉自己的苦恼;而赫尔茂却“从来没(和娜拉一起)坐下来正正经经细谈过一件事”。这就折射出了娜拉在这两个人心中的不同之处。

而且,当阮克告诉娜拉“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肯为你牺牲自己的性命”,而且真正地向娜拉提供了一个可以解决她的问题的机会时,娜拉是怎么做的呢?“站起来,慎重安详地说道:让我过去”。

为什么会这样?要知道,此前娜拉是有心要想阮克寻求帮助的。为什么在阮克要提供帮助的时候,娜拉反而拒绝了呢?因为娜拉当时还深爱着赫尔茂,她不愿意背叛他,哪怕是为了救他。

在这里,阮克像一面镜子一样,映照出了娜拉对赫尔茂的真情。

除了映照剧中人物之外,易卜生还给阮克安排了一些映射当时社会的台词:“咱们的社会变成了一所大医院”,“过不了多少日子你们就会忘了我,不在眼前的人很容易忘”,等等。不过这些的时代性比较强,这里略过不谈。

总的来说,这次国话复排版《玩偶之家》,有点差强人意。